無法成為獸醫的原因

今天，我又找到另一個，
為什麼我沒辦法當獸醫的原因。

我想我可能永遠都做不到吧。

（以下文章內容也許會造成不適，我自己一邊寫都一邊快要不行了）


下午有人打電話過來，
說想要帶一隻Grey hound來安樂，
同事講完電話之後跟我們說明情況。

我們醫院有跟一個Grey hound rescue組織合作，
（我們老闆的那隻就是跟他們領養的）
他們收的是那種「退休」或是因為無法再比賽而被丟棄的賽狗。

今天要過來的這隻狗狗叫做安迪。

他被認養以後一切都很好，
那個家庭甚至在一年後，再度跟組織認養了另外一隻狗。
有一天安迪在後院抓到一隻松鼠，
主人命令安迪放開，還跟安迪搶松鼠，結果，就被咬了。

沒有破皮見血，只有深深的齒痕，
但是那個家庭就立刻把安迪送回組織，
連同那第二隻認養的狗。

接下來安迪換了三個寄養家庭，
他開始攻擊人，攻擊別的狗，
他攻擊的第二個人有流血了。

組織想說，也許安迪不喜歡太多人的家庭，
也許他不喜歡別的狗，
於是最後這次，組織把他寄養給一個獨居女子，
禮拜天晚上，那個女子一邊看著電視一邊伸手想撫摸趴在沙發旁的安迪，
安迪攻擊她，她進了急診室，縫了二十針。

這些都是帶安迪來的那個人告訴我們的（她是組織的人）

安迪進來的時候戴著口罩，尾巴輕輕搖著，
我們叫他站到體重計上，他也聽令照做。

聽完所有發生的事情，獸醫沒有再說什麼，
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
我默默地準備，沈靜的空氣裡只有啜泣的聲音，
二十針，等於直接宣判安迪死刑。

一切結束地很快，１８ml 的Euthanol一打進血管，
原本還需要三個人壓著的安迪就沒了呼吸，
我握著安迪後腳的手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
那位小姐說，安迪已經不是當初她們送出去的那隻狗了，
Grey hound幾乎都是訓練有素，更何況安迪曾經是賽狗。

那位小姐哭著跟獸醫說，請妳告訴我我做了對的決定。
獸醫說沒錯妳做的很對，可是她一邊說也一邊掉著淚。

我擦拭著安迪因為放導管而流出來的血，
用毛巾把他蓋起來。

也許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也許這就是安迪的命，
可憐他一輩子為人而活，
到最後，明明健健康康一點病痛都沒有，
卻要被殺掉。

殺掉，是的，我們都是殺手，
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安樂，這一點也不人道。

更殘忍的還在後面，
因為那位女士被咬得很嚴重，
所以安迪得接受狂犬病的檢驗，
檢驗狂犬病，是要開腦袋的。

獸醫接完政府單位的電話後，
很沈重地說：我們要把安迪的頭切下來，
因為政府那邊的人不願意拿走整個身體，他們只要頭。

那時安迪已經在冰櫃裡了。

我完全沒有辦法幫忙，沒有吃晚餐的我一直反胃，
堅強的獸醫自己一個人在手術台上動手（她還懷著孕）
她後來說，其實很快，只有兩條韌帶要切，
我整個人已經快要奪門而出了，
她只好很可憐地自己善後，把滴出來的血擦掉，放回冰櫃。

我不知道明天早班的人看到我們留的字條會是什麼感覺？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想著，當初drop掉大學，
是因為我不想再做超級殘忍的實驗，
我不想再把上千隻果蠅的頭活生生地切下來，
可是，我現在在做什麼？（雖然是獸醫動的手）

我問獸醫說妳以前切過嗎？她說是，以前在學校常常要切。
想當然的，獸醫要開刀要動手術，要了解生理構造，
這應該是必備技能吧。

而我，又再度更深更深地明白，
我絕對絕對不可能成為獸醫。

有不用動手術的獸醫嗎？